【南北】踏雪归(二)
二.
寝殿里窗扇半开,夜间清凉的风穿窗而入,清雅的檀香味依稀可闻。红色的珠帘轻轻摇动,灯火映出的流光照在女人憔悴的脸上,竟透不出半分光鲜。
沈宁站在帘前,正欲叩首,却听女人道:“免了。”
“谢太后。”沈宁直起腰,顺手往炉里加了块香片,白烟袅袅升起,却掩不住他眼底浓重的担忧。
他身为兵部侍郎,又是沈太后的侄子,身份自然不俗,朝中上下没什么人敢去触这一尊大佛,但能让他如此忧思繁重的,也就只有关于朝中的那些事了。沈太后缓缓闭上眼睛,声音中透着几分疲惫:“王异那边还在要军晌?”
“是。”沈宁的脸色也逐渐灰败下来,“东南战事理应早早便能结束,却一直僵持到现在。这已经是王异第三次要军晌了。朝中大多不愿批,可赵王下令说王异要军晌便给他批,这其中藏着的猫腻,让人不得不担心。”
沈太后捻着玛瑙佛珠的手一顿,露出冷嘲的笑:“陆长风的狼子野心早都摆到台面上来了。皇儿至今重病昏迷不醒,哀家也管不住他这辅政皇叔,只是手头若没些能说服人的功劳,他想篡位也是大逆不道必将遭人诛伐,所以,大北这内部暂时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。”
“哀家也找了云中的人来,现下除了日夜为皇儿祈福,哀家什么也做不了。”她转头看向窗外夜色,“听说吴郡的陈景今日被召入宫了?”
“是,我们现下该如何做?”
“什么也不做。”沈太后将身上的素衣裹得紧了些,“陈景入宫遭殃的是丞相,于我们有何关系?陆长风要和她斗便和她斗,无论谁输谁赢,我们都是得利的一方。”
沈宁是松了一口气,却面露迟疑:“可是丞相她不是...”
“尽管她是皇儿的师姐又如何呢?终归还是离灵谷的人。”太后眯起眼,语气中的嘲弄沈宁听得明晰,“不过还真是让人惋惜,离灵谷最后的火种也要彻底熄灭了。”
秋雨初霁,天朗气清。宫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,溅起的积水飞得老高,有些许沾在了正静静站在路旁一棵梧桐树下的洛天依的衣角。
洛天依扶着树干动也未动,只懒洋洋抬眸看了眼面露挑衅之色的赶车的少女,倒懒得与这刻意挑衅之人计较。
蓝衣少年从宫门内飞奔而出,抱着一包药和一沓文书在洛天依身边转了一遭,挑了挑眉,极为无奈地耸耸肩:“大人,天气这么好,您能不能稍微收一下自己的冷脸。”
“稍微,就稍微。”洛天依走得很快,少年只是将步子迈得稍微慢了些就被她甩了老远,他便只能再小跑跟上。
洛天依抬眸看了眼正午的艳阳,放慢了步子,伸手将即将脱离少年怀抱的文书理了理,主动帮忙提过那包药,问他:“摩柯,今日上面说了些什么?”
“太后那边...算了,反正也是那老三套,无非是些让人心情不佳的嘲讽话。”摩柯蹙着眉想了想,“赵王忙着跟那个谁...陈景谈事,只是让我把这些文书交给你处理便让我走了。”
陈景。洛天依轻声将这名字又重复了一遍,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大人,陈景到底是谁?”
“吴郡才子,能令天下大多是人心悦诚服的丞相首选。”洛天依笑了笑,简单解释道。
“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?”
“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没有那么好过了。”洛天依闭了闭眼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自己也仅仅是枚棋子罢了。
她转而又问:“还有什么其他的吗?”
“依大人说的,我去昭阳殿走了一遭,皇上今日扎针时已有反应了,怕是不过几日便能醒来。”摩柯露出灿烂的笑,“云中的绫姑娘果真是闻名天下的神医。”
“你见着她本人了?”
摩柯闻言诚实点头,面露钦佩之色:“医术高超,生得好看,待人也是极好的。”
少年眼底的憧憬一览无余,洛天依却反应淡淡,回头望着他:“你真觉得她是这般好人?”
“也只是一面之缘罢了,我哪敢妄下定论。”洛天依冷然的眼神摩柯看了个清楚,他腾出手摸摸后颈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“离开昭阳殿前绫姑娘让我把这个给您。”
那是一张叠的极为整齐的藤纸。
【今夜碧枫池边一叙。】
凭什么呢?洛天依倏地发出一声嗤笑,将藤纸撕了个粉碎,纸屑晃晃悠悠飘落在地,不久后便被路过的马车辗进土里。
洛天依和摩柯还未进府,便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与衣物摩擦声响起。待推门一看,满目狼藉。
侍卫们有些不知所措地围着两具尸体,见洛天依回来,赶忙跪下谢罪。
“大人恕罪,这两名刺客实在是难缠,我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制住他们,却没想刚想问清楚,他们便...服毒自尽了。”为首的侍卫颇为紧张地跪在地上解释道。
洛天依冷着脸一言未发,只蹲下身去查看身体,她抬起尸体的左手,上面纹着的黑色奇异图案让她目光一凛。
与此同时,仿佛有细微的铁器出鞘的声音响起,一高个子侍卫嘴角扬起狰狞的笑,洛天依却如背后长眼了一般侧了侧身,刀刃自鬓角险险划过。
她眼疾手快地捡起尸体右手松松握着的剑,一剑穿透了高个子侍卫的喉咙,暗卫也从暗处现身,洛天依后退两步,眼中闪着寒光,吐出带着冰刃的字:“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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